第四十章 勿唤采薇冬自归(4) (2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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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邝竒点头,和他说“简国有你,终归是有大福气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等项叶的信开到这天之时,边关的捷报已经回传了,全京城都喜气洋洋的,项叶的脸色也一直红润,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。可等她读完这封信,再出屋来,神色却不再飞扬了,眼里全是愁愁的光,坐到哪,都让人觉着沮丧。

        简云楟的信,开头就沉重“叶叶,我觉得我很卑鄙,不仅如此,虚伪、自私,小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项叶刚读,心就揪了起来“正像我多年前问你的那样,我身为将,却总不想打仗,总想说,世上能不能不要打仗。可尽管我这么想,我真正所做的,却是最阴谋的勾当。我用计欺骗将士,好让他们的血热起来,更勇猛地战斗;我挑话怂恿邝竒,背信弃义,以让我们能最快地找到突破的山道,逼单国投降;我设下埋伏,只为让一直埋在身边的间谍落网,为了能把他找出来,我罔顾一支队伍的生死,我明知,他们一去,凶多吉少,但我不能露一点马角。我还在想,在从前的战场上,和我并肩出生入死,互救数不胜数的那个间谍,等把他抓出来,我是斩杀他的头颅挂在城墙上,还是用一杯毒酒送他上西天。我总不可能将他放回去的,他得下去,给那队铁骨铮铮的汉子偿罪,正如等我死后,也得在地狱里,一家一家地把大门跪开,求人家宽恕一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项叶眼眶湿了“可我停不下来,我也知道,我不能停下来。世上大多是像那头笨牛一样的蠢将,上了战场,要个荣誉,要个功绩,要打得人家怕,要人家跪下来求。等哪天受伤了,这本是最正常的,又拖着苟延残喘的身体回家乡,守一亩田,一头牛过活。回去了,媳妇早改嫁,父母早成黄土,也没什么好说幸福不幸福。军营里最爱说一句话,死在战场上,最光荣。可这光荣背后,血淋淋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项叶眼泪抑不住了,又怕掉在纸上糊字,忙把脖子向后伸,任泪淌在衣上“除了这样的,还有心里揣着东西,全不要命的。什么冷酷,什么无情,什么仁义,什么道德,都是废话。他们要的就是赢,为权势,为爱情,为荣誉,为尊严,为发泄怒气,为证明自己,说到底,是明明白白地看透了炎凉,清清楚楚地只为自己。我和所有的将一样,最喜欢这种兵,他们的血足够冷,足够在最需要冷的地方蹦起来,足够省事,也足够好使。你看,这是你从没见过的我,满身污腥,黑暗到骨子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项叶重喘几口大气,把纸捏皱了,折起来,平息自己,泪痕已干,她继续看“我是第三种人,是将。我有时候真羡慕盛明华,盛明华家代代都是名将,他从来不会想,自己暗得脏。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将,傲骨、正直,勇猛,机敏。他活得也恣意,以带兵打仗当一生的骄傲,不像我,既骄傲,又恨不得把铠甲丢进火里通通烧掉。有时候我想,人活着多可悲,读书的时候,更是不该什么书都看,为什么神既要让国家永生混乱,永出黑暗,又要让我拯救国家;为什么神既要我救黎民苍生,却又让我不得不先亲手,送他们去死。为什么他给我统治的权力,却偏偏又给我平民的心。谁知道?”

        项叶已哭成泪人,上气不接下气,她理解得了,却回答不了,她和其他所有人一样,沉浸在胜利的欢乐里洋洋自得,那只感知痛苦的眼睛,不知被什么蒙蔽,睁不开一点。她没法再向几年前那样,理智冷静地告诉简云楟“这不是你的错,是世道如此,你想要的,太美好了,也太镜花水月,所有人都盼望着,却没人去做。没人会像傻子一样,去水里捞月亮。水那么冰凉,千万年都不变的冰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越看越害怕,那种恐惧和平常的全不一样,它是从心底最最深处一点一点漫上来的,一点一点就化成了水,集成了塘,汇大了湖,把她死死地往最最冰凉的的最深处按,她扑都扑不起来,全身的皮肤都胀,越想往上,越是窒息,越是无力,泪在湖里,无处可流,无人在意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怀疑自己所学过的一切,一切都是在榨取别人生命和幸福的屋木上进行,她不敢再怀疑,原来,她也虚伪得彻底。

        她重新打开信“叶叶,我像你爱琴那般的爱你,像大漠恋黄云那般的离不开你去。可我自己,比不过琴,更比不得大漠。只有对你的情意,可以任众生神魔随意窥窃考验,如果我的心里还有什么是圣白,是包裹着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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