修复城墙是为了安全起见,哪怕是承平时城墙破损都是要修复的,更别说是现在这样的乱世了;无视禁令,放任葡萄牙人到广州进行贸易,乃是为了增加财政收入,同时刺激广州的经济复苏;取消疍民不得上岸谋生的禁令,乃是为了增加岸上的人口,为农耕、手工业以及军队提供更多的人力资源。
这些,无不是利在当下的善举。可是现在,就连修城墙都成了罪名,这叫人往哪里去说理去!
奈何,在场的士大夫们却没有一个笑得出来的。他们很清楚,这就是政治斗争,没有什么是非对错,有的只是一个利益二字。而张孝起的每一条罪名,恰恰还都是陈凯做下了的,称不上量身订做,但也是句句扎在了陈凯的身上,辩驳与否都是麻烦。
“这些罪名,很难用来定罪吧。”
“定罪干什么,朝中诸公只要手里握着这些所谓的罪名,就有千般手段拿来与陈抚军、与闽王殿下博弈。说到底,朝廷未必乐意看着陈抚军把他们从粤西南挤出去,这恰恰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借口。”
他们都是高州府比较有名望的士大夫,一旦设立咨议局,名列其上的概率还是比较高的。所以,他们更加乐于看到陈凯将张孝起挤走了,这样他们就有了新的上升通道。
可是问题在于,朝廷的干涉是一方面,而张孝起弹劾的罪名,也正好命中了人心的g点——满清是蛮夷,剃发易服、屠戮百姓,恨之入骨者大有人在。既然满清是邪恶的,满清的一切一切自然也一定是邪恶的,陈凯滥用虏廷之法,那么陈凯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!
这样的惯性思维,看上去似乎存着一些逻辑的不通。但是,即便是在后世那个教育得到普及的年代,那个识字率高到了让17世纪的地球人无法想象的地步,同样有着孔有德、尚可喜、耿仲明之流当了汉奸,所以毛文龙就是汉奸预备队,袁崇焕杀之理所应当;也同样有着毛文龙浮海三千里远征辽东,一手创立东江镇,收复大片失地,所以克扣军饷、甚至擅杀其人的袁崇焕就一定是汉奸,五年平辽结果平到了北京城下就一定是勾结皇太极,要替皇太极骗开北京城……
在绝大多数人的感官之中,世上无非黑白二色,却分明将那五颜六色一概无视了。甚至,不谈那五颜六色,只说黑与白之间,总该有一个灰字吧,便是那灰字,亦是能够分出千百个层次出来,哪有非黑即白的道理?
正是这样的感官认知,认知决定屁股,屁股决定脑子,相辅相成,真相反倒是变得并不重要了。如此,才使得“反间计”那样破绽百出的说辞得以成为大多数人对于袁崇焕之死的认知。奴酋弘历之狡诈,实在不愧是玄烨、胤禛的完美继承人。
在粤西南,确是有大把的人盼着陈凯入主,但也同样也有大把的官吏、将帅们对陈凯忌惮非常。若是没有这样的事情在,哪怕是那些手握兵权的藩镇,即便是对陈凯有再大的忌惮之心,也同样是无可奈何。可是张孝起一纸弹劾,但凡是能在这潭死水中激起半点儿涟漪,那些为全自家利益而有心一搏的家伙们也一定会推波助澜。如此一来,粤西南的人心向背,怕是就不会如今时今日这般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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